作家有话说|陈启文:小说是难以言说的
陈启文,男,湖南临湘人。1982年开始文学创作,迄今已发表小说、散文随笔等五百余万字,著有长篇小说《河床》《梦城》《江州义门》、散文随笔集《漂泊与岸》《孤独的行者》、长篇报告文学《共和国粮食报告》《命脉》等二十余部,曾获国家图书奖和海内外多种文学奖项。现为广东文学院签约作家,一级作家。中国作家协会会员。
小说是难以言说的 《短暂的远航》创作谈 文/陈启文 仅从题材上看,这是一部近乎荒诞的、在经验的表面上很容易滑向黑色幽默一类的小说。这也是我一开始的设想。然而一旦切入,它悲剧性的基调便已宿命般注定,我亦魂不守舍地为某种悲怆以至悲壮的基调所笼罩,自始至终。 随着“不知老之将至”的史学家高先生为捍卫历史的尊严而突发脑溢血,将一条知识分子的人格底线一下推到了生死攸关的境地。高先生一辈子专攻中国现代史,尤其侧重中国现代知识分子在动荡起伏的历史变局中的命运,这甚至就是他父亲的命运。高先生的父亲高书恺在中国航运史上有专攻。解放前夕,高书恺做出了一个惊人之举,他按照郑和最后一次远航的船型复制了一艘大明宣德年间的木帆船——“大明宣德号”,发起了一场乘木帆船横渡太平洋的试验,试图以实证的方式验证中国人早在哥伦布之前就已抵达美洲,发现了新大陆。但这条试图驾驭历史的航船,永远无法抵达那一代中国知识分子心中预定的彼岸,它刚刚驶入
48 31592 48 15262 0 0 3501 0 0:00:09 0:00:04 0:00:05 3501庭湖和长江交汇处的陆城寡妇矶就触礁沉没了。许多年后,高书恺的儿子高山重新发现了这一被湮没的历史事件,他越来越觉得这“短暂的远航”对揭示处于历史大变局、大断裂中的知识分子命运非常具有典型性,希望能在有生之年揭示出“大明宣德号”从出发到覆没的历史真相。 一次短暂的远航,一个漫长的瞬间,几如预设般的构成了形而上的时空隐喻。那么高先生在这一时空隐喻中的存在,更接近一种源自内心本真的精神态存在。在他身上,承续了中国古典士人“一心向道”的精神品格。这个“道”,是一个史学家、一个知识分子所捍卫的核心价值,是他心中最后的堡垒,关乎历史真相,关乎学术良知;在他身上,更彰显了一个现代知识分子的高贵人格。无论对上还是对下,他都恪守着人格的独立与平等,自尊,而又充满了正义感。又无论面对怎样的压力,他始终坚持自己的独立思想和精神,按照自己的意志和信念行事,这让他显示出刚健伟岸的气节。在一个生命异化、人性严重失真的年代,他始终保有澄澈、率真、充满了血性的性情。我不否认,在这一艺术形象的塑造上,我充满了下意识的致敬,这是我心中的一个知识分子的理想摹本,他的存在高于生活,但他也并非那种一味据守于内心的知识分子,对现实,他有着豁达的清醒。他之所以成为一个悲剧性人物,不是他不清醒,而是太清醒,直到死,他也不想变成另一个人,最终也就只能成为一个清醒的殉道者。 但这篇小说中最具悲剧性的人物,却并非高先生,而是高先生的得意门生黄忠会。按我原初的设想,这应该是一个映衬甚至是反衬高先生的角色,但随着情节的自然推进,这一人物开始超出我的掌控,朝着我不由自主的方向演绎。是他,让我摆脱了在叙事中很有可能出现的极端走向,把这个小说变得宽厚而平实了。这是一个活得很真实的人,一个既不高于生活也不低于生活的人,在他身上反映了普遍的人生或人性。他从事着一份自己喜爱的专业或职业,过着一种中层社会的平实而满足的生活。他对高先生的提携之恩充满了真挚的感恩之情,知恩图报,对患难之妻也洋溢着温煦的爱与抚慰。在他身上,也有世俗、世故的一面,而透过他的成长经历,不难看出他的人生态度带着一路走过来的生活历练和人生感悟,也可谓是他的生存智慧,这让他不像高先生那样与现实生活出现强烈的反差。但他绝非那种为了一己私欲而出卖灵魂的另类“知识分子”,他所做的一切,或他想要达成的目的,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自己,而是在“一种异常强烈的紧迫感”驱使下,为了了结高先生的一个宿愿。 为此,黄忠会和杨芝这对师兄妹才找到了热心公益事业的傅老板拉赞助,一场资本与学术的博弈由此展开。而在这个过程中,他先要面对师妹杨芝美丽的诱惑。杨芝是一个难以言说的人物,但她活泼而灵动的身姿一经出现,就带来了某种灵魂的波动。杨芝与黄忠会的关系也十分微妙,难以言说,但在这或微妙或暧昧的爱与欲上,哪怕在欲望得到最真切的施展之机,他却选择了离去。这既表现出了他自私甚至有些委琐的一面,却也情有可原。而面对傅老板抛出的一个个诱饵,他虽说不无内心的挣扎,但一直坚守着自己的底线。然而悲哀的是,他不知道,我也不知道,他坚守或艰守的那条底线到底在哪儿?这正是他与高先生之间所构成的反差,从一开始,他就缺少高先生所捍卫的核心价值和坚强的信念,只将高先生的宿愿仅仅看作一项急于完成的义务或使命。 当历史真相一点一点地撕开,历史的含义变得越来越诡谲而复杂。尽管黄忠会对傅老板的“慷慨”一直疑心重重,步步设防,但最终他还是发现自己已经上了贼船。尤其到了最后关头,当他坚守的底线和想要达到的目的发生不可调和的矛盾时,为了对付傅老板,他想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,却不幸重蹈了一个“机关算尽太聪明”的惨淡结局。而对历史的最终揭示,是在生与死之间完成的,高先生因黄忠会的底线失守而再度爆发脑溢血而病逝,黄忠会感觉自己成了一个历史罪人,而傅老板的每一个目的都达到了,而他最大的一个目的已昭然若揭,那就是借赞助之名来实施他野心勃勃的商业目标。在这个商人身上,表现出来的也并非那种老谋深算或诡计多端的伎俩,透过他的背影,可以洞察中国式发展中足以打乱历史和社会构成的一种力量,我觉得这才是迫使当下知识分子底线失守的要害。当傅老板主导的又一次启航仪式正在隆重举行,黄忠会将高先生的骨灰一把一把地撒向长江时,有一种莫名的悲怆穿透了我的手指,我感到了深深的颤栗。 我一直觉得,对于一个小说,创作谈只是多余的话,小说是难以言说的,一旦说出很有可能会误导读者。但对于我,这也是一次被逼迫的自省与反思。这么说吧,如果说高先生这一形象让我对知识分子有了一次重新确认,黄忠会这一形象则让我有了一次对人生、人性的重新发现。对于这样一个人物,如果不过于苛求,其实也有许多值得向他致敬的地方。 2015年8月27日 《十月》微信号:shiyue1978 《十月》邮购电话:010-82028032,平邮免邮资,定价15元/册。 《十月》地址:北京北三环中路6号;邮编:100120。 投稿信箱:shiyuetougao@sina.com 值守:李浩(QQ:513322520;微信:shige_1984)